5.早膳
5.早膳
纪杏从那天柳镜菡说要考察她时就开始发愁,脑袋都快抓破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天晚上她就抓着毛笔杆子发呆。
巧璎晚上回来了,看她趴在桌上,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纪杏身后,然后猛得一拍她的肩,出声喊道:“杏儿!”
纪杏不为所动,转头看她一眼,复又趴了回去。
巧璎尴尬地咳嗽两下,抱怨道:“你怎么就没被吓到啊?”
纪杏做出了一个嗅东西的动作。
“哦!”巧璎醒悟大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桂花糕。
她人还没进屋,这香味早就飘进来了。
“你快来尝尝,可酥了,我特意带回来的呢。”
巧璎把碟子里的糕点放到桌上,往她那边一推,顺手拿起她桌子上乱铺的纸张,“我看看你写的字。”
“杏儿,你的字写得真好,我才几天没看到,就大变样了。”
巧璎赞叹连连,她又疑惑道:“我瞧你写的挺好的,接下来你都能学文章了,怎么反而不开心呢?”
纪杏心想我这么多天连夜奋斗,拼上了我以前十多年读的书,初步技能掌握不了都对不起我受过的现代教育制度啊。
她挠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的困扰,这事已经不是连说带比划能解释得清了。
纪杏突然想到,她以前没被如何表达复杂的事难住,是因为她之前的日常生活实在太单调了,浑浑噩噩找不到目标。
有了困难,不就意味着她出现了急需解决的问题,需要对困境的突破,这能表明她在进步么。
巧璎性子活泼,看到纪杏的苦恼样子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卖力请她吃桂花糕:“这糕啊,是棉竹jiejie给的,你快吃呀。上回我帮她描过两幅花样……你也看过我的花样,蝴蝶画得可好了,早知道我让我那个卖扇子的叔父多教我画画了,他其实最喜欢的是兰花,我看过他画画,就毛笔那么一撇,嘿……可神了。哎,杏儿,你也会写字了,那也容易学画画吧,你说,一根毛笔,那笔画粗的、细的、扁的、宽的,怎么能画出那么多花样啊……”
巧璎絮絮叨叨说着,趴着的纪杏却慢慢坐起,眼神越来越亮。
终于想到什么似的,拍拍巧璎的肩膀,随手拿起两块桂花糕就往嘴里送。
她向巧璎绽出个笑容来,心里呐喊道:是画画,她想到了,能用来糊弄……不,用来应对柳镜菡的方式就是画,把她读到的东西画出来。
脑子里烦扰的事解决,纪杏本来对桂花糕兴趣缺缺,现在突然觉得它香甜无比了。
巧璎也十分高兴,“是吧,我说过这个好吃的。”
纪杏沏了枫树茶,找了些果子零嘴来,和巧璎两个人欢欢喜喜地吃喝玩闹了一会。
今晚后半夜巧璎要去守夜,她便去睡了,纪杏一人在灯下才思泉涌,挑灯夜战。
第二天,纪杏有些兴奋,她不知道柳镜菡看了她的作品会做何点评。
她照常在他书房写了几个字,柳镜菡结束功课后,她在花枝jiejie的眼神暗示下连忙跟了上去。
柳镜菡问:“先看的什么?《人物志》么?”
纪杏点点头。
“也好,是能提得起兴趣的,既不用学仁义礼智信,这些看看也是好的。”
“可有不懂的?”
纪杏摊摊手。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中堂。大夫人礼佛常年独自吃素,二夫人住在西苑,她嫌远,一般是不过来的,三夫人蜀中人,早上自有小厨房给她安排。
其实早上就只有柳家两兄弟在,柳月白最近在忙,听说早上一般也是不在的,说到底,只有柳镜菡在而已。
纪杏的工作无非是拿巾子递茶水,有花枝在前面布菜,她乖乖在后面站着当背景板就行。
她看到中堂无人,心里欢呼:柳月白不在那真是太好了。
柳镜菡吃得并不多,中间小厮周旺来回复了些琐事。
说的都是什么东街的秦尚书家公子又和白小将军约定斗武、聚宝楼因不知得罪了谁给封了三天、黄公子约定后天到沔湖一聚云云……柳镜菡偶尔不咸不淡地继续追问下去一两句。
纪杏明白了,这和一边吃早饭一边听新闻是一个意思啊。
看到周旺下去,柳镜菡放下筷子,纪杏心里突突直跳,有种被老师点名提问的不详预感。
果然,柳镜菡慢悠悠说道:“纪杏,这两日学到了什么?”
纪杏恭敬地给他捧了茶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卷轴,递了上去。
“哦?”看样子柳镜菡颇有兴趣,纪杏忐忑地低着头,等待他的评价。
“呵……”柳镜菡发出一阵轻笑。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清亮的男声,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跨了进来。
“兄长何故发笑?是有了什么喜事么?”
来人语气慵懒,面容俊朗,桃花眼似笑非笑,一身鸦青镶银纹的袍子衬得他越发风流潇洒,此人不是柳月白还能是谁?
纪杏猛得抬头朝他看去,又是尴尬又是害怕,还带有一些愤怒。
柳月白也看到纪杏了,眼睛一亮,笑得越发畅快了,他的眼神飞快地掠了柳镜菡一眼,大喇喇落座。
边道:“果然有喜事,兄长好福气,房里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漂亮……今儿是又换了个?”
他这才把目光正式转向纪杏,好像第一次见她一样,细细把她打量着。
花枝笑答:“这是纪杏,今天第一次到这儿当差。二公子可别把人吓到了。”
纪杏的头更低了,这个下流胚子,他进门第一眼就盯准她了。
别人没看见,她可看得清楚,如鬣狗见了腐食一样的疯狂眼光一闪而过,都别他这副皮相给掩盖了。
他居然还惦记着她,纪杏不由自主往柳镜菡的方向退了一步。
“难怪兄长整日舒畅。”柳月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我这样孤家寡人,无人照顾,哪比得上兄长。”
柳镜菡微露笑意,“你整日在外面散漫惯了,给你人也不要,现在怎么能来怨我?”
他把手里的画纸递给柳月白,“你看看,这画的是什么?”
柳月白接过来,一挑眉,缓缓说道:“嗯?这画分了四个格,左上角那个,画了一个囚车,旁边是个小丫头……第二格,是一个小丫头跪着求人……左下角那格,有个人站在空囚车旁边……最后一格,有个人和小丫头……”
柳月白疑惑地问:“兄长是从哪儿得了孩童的涂画之作,应是小孩子看了囚车经过所画下的吧。”
柳镜菡道:“你再好好看看,这说的是一个典故。”
柳月白眼睛微睁大,拿起来再看一次。
他略加思索,突然放声大笑:“这画的是‘缇萦救父’么?”
见柳镜菡和花枝都笑着看向已经快要变成鹌鹑的纪杏,柳月白眼中笑意更浓。
花枝忍笑解释:“这是我们纪杏meimei画的,她小时候嗓子落下了毛病,说不了话,但喜欢识字……昨天她看了书,这是正向我们公子讨教呢!”
纪杏羞愤地抬头看了一眼柳镜菡,见他也微笑地看着自己,更是觉得羞人。
花枝去拿了漱口盂,纪杏也赶快去拿了巾子,借奉茶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柳镜菡接了茶,温声对她道:“我觉得怪有趣的,这样读书也好,反而记得牢。”
纪杏闻言很是高兴,笑眯眯地递上了毛巾。
柳月白突然道:“兄长要走了么,本来热热闹闹的,又剩下我一人了。我这身边也没人照顾……唉……”
柳镜菡知道他是在作怪,但想到这个从小养在外地的弟弟,现如今归了本家还整日在外奔波,心里怎会没有疼爱的愧疚。“那叫花枝陪你说说话吧。”
柳月白好似很喜欢那副画,他依旧在低头研究,头也不抬,笑嘻嘻答道:“‘画’比‘话’有意思多了。”
柳镜菡向纪杏摆了摆手便离开了,意思是让纪杏留着。
他一走,柳月白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站起来道:“过来。”
纪杏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行至他身边,柳月白捏住纪杏的脸,一转神色,有些嗔怒道:“刚刚你倒乖巧,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死人样子。”
她真是好本事,这么快就攀上高枝了,在大哥面前低眉顺目的看得人真是火大,羞羞怯怯的女儿家样子从来不会对他摆出是么?
纪杏的回应是她翻了个白眼。
柳月白感到好笑,心情不知为何又好了起来,他的手仍在纪杏脸上揉弄,发现纪杏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画。
他扬扬画纸,“想要就自己来拿。”
纪杏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后伸出手去拿……
果然,在她将要触到的时候他就提得更高,并飞快得换了一只手……从左手到右手、从右手到左手。
纪杏心里在骂人,幼稚!无聊!
见纪杏动作渐小,柳月白也慢了下来。
突然,纪杏的右手高高一伸……马上就要拿到了——柳月白反应比她更快,原来他早就堤防她的假动作了。
纪杏恼怒,轻轻一跃,狠狠一勾柳月白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拉低,另一只手果然抢到了东西。
柳月白没防住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但佳人在怀,还管什么破画纸。
他速度极快地顺势把纪杏一抱,一揽她的膝盖弯,像怀中抱着小孩一样坐在椅子上。
“好杏儿,这么快就对本公子投怀入抱了。”
他亲昵地亲啄纪杏的面庞、耳垂、肩颈……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杏儿姑娘想我么,我可是这两天想你想得都疼了,坏姑娘……让我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