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情悦其五
天知道沈岁暖在见到戚岁柔的那一刻心里是有多么的狂喜。 他的师姐一袭雪青长衫，破开黑雾而来，紫中透蓝的衣衫上溅着不少血迹，却丝毫掩盖不了她的气场，活像是从战场厮杀归来的女战神。 飞虹快速在身体周围飞旋，把魔气逼退后，又横在了沈岁暖身侧，同碧宵一起悬停，他抬手将两柄剑一道握住，往戚岁柔身边去。 剑穗缠绕，一红一蓝两枚灵石也互相交缠，重归一处。 “可有受伤？” “可是受伤了？” 一靠近，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询问对方，又齐齐愣住。 还是沈岁暖先打破这种迷之尴尬，抬手再自然不过地拂去戚岁柔不知何时溅在脸上的一点血迹，“我没事，师姐。” 这声“师姐”包含了太多的情愫，他想要一一说给戚岁柔听，想同她揭开彼此之间因为上次南域解毒一方躲闪一方追寻的暧昧，想告诉她幻境之中的所见所闻，想对她说他心悦她。 太多太多…… 可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这些倾诉衷肠的话语须得在一个环境优雅鸟语花香之地，伴着清风云霞，他向她娓娓道去才是，而不该在这劳什子的魔族作乱之所。 被他这样摸脸，戚岁柔一时间有些无措，虽未躲开，眼神却还是不敢看他，往一旁瞧。 直至余光看到他指腹上沾染的血迹，才知道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心里空了一下，说不出缘由。 “没事就好……我也……无事，血不是我的。” 她有些讷讷，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不该不回应，便干巴巴地解释了句。 沈岁暖满眼都是戚岁柔，纵使时机不对，他也只直勾勾地看着他师姐，目光如灼地打量着她，似是要将这未能见面的几个月全都看回来。 果然呐，幻境中一身月白校服的“戚岁柔”也只不过是他肖想出来的幻象，这样只着私服，低调出门执行任务的戚岁柔才是真的，鲜活，又深深吸引着他，即使身上沾着尘土血迹，带着一丝狼狈，也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难怪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要沈岁暖说，他师姐就是哪哪都好，连幼时自己顽皮被她揍都是极好的！ “我知道。” 他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他是知道她的修为境界的。即便与师妹阮岁寒那种天选的修仙种子选手作对比，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却是这么多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修行历练所得。 他的师姐，优秀得无人可及，是顶顶厉害的女修，是他们栖霞山的继任掌门，是师尊引以为傲的首座弟子，更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他是真的觉得她断不会因为区区魔族而受伤。 她上次救他，刚巧就是在修为境界突破元婴期时，尚未巩固便着急忙慌来救自己…… 思及此，沈岁暖内心又是一阵暖流淌过，颇有些陶醉地想，师姐，或许，应该，八成……很在乎自己，那他顺势求娶，应是能成……噫！有些害羞呢～ 戚岁柔不晓得他内心戏如何丰富，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被他如有实质地盯着看，脸上不多时便浮起了淡淡红霞，耳根发烫，垂在身侧的手也微微抓了抓，将衣裳下摆抓出了褶皱。 这时，一个月白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 戚岁柔眸色一凛，顾不得沈岁暖“痴痴呆呆”的傻乐贴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刘嘉师弟”正静静地望着他们，眼神里毫无神采，像是被抽掉了魂魄般状似傀儡，可下一刻，他的神情又骤然凛冽，抬手施诀，竟直接召出了戚岁柔身上带着的青瑶剑！ 不好！ 戚岁柔瞬息间忙想收回青瑶。 可佩剑认主，不管那“刘嘉”还是否是刘嘉，在佩剑眼中，那便就是它的主人。 剑刃擦着戚岁柔的虎口与剑鞘抽出，噌的一声，一个回旋，在空中转了一圈，混着戚岁柔掌心的血，就径直冲着背对着人的沈岁暖心口而去—— 这须臾片刻的情形，让人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更遑论沈岁暖此刻正满心满意是他的师姐戚岁柔。 于是乎，电光火石之间，戚岁柔思索不及，抓着沈岁暖的肩膀，将人往旁边一推，“闪开！” 沈岁暖被推得一脸懵逼，狼狈地滚倒在地，止住身形，扭头就看到戚岁柔中剑的场景，瞳孔骤缩。 “师姐——！” 青瑶剑剑气凛然，直直扎向戚岁柔的右肩，又被她用左手握住剑刃缓冲，才不至于被一剑刺穿肩胛，这下不止是右手受伤，左手也没能幸免。 血液顺着剑身淌下，在肩膀处晕开大片的血迹，一时竟不知是她掌心的血流得多，还是肩膀被刺伤的伤口流血更多。 戚岁柔只侧目看了一眼沈岁暖，觉得他这般嚎叫当真没出息，不过转瞬又想，他关心则乱，不论对自己是什么感情，好像这样都是情理之中，便忍着掌心和肩膀的疼痛，扯开嘴角，冲他笑了笑，以示安抚。 这才转头看向前面的罪魁祸首，面上不显，脑中快速寻思如何绞杀这魔人。 “刘嘉”周身已然萦绕着大量的黑紫雾气，将他原本平静的一张脸衬得有些狰狞。 它看着用rou体接剑的戚岁柔，又看了看滚到地上十分狼狈的沈岁暖，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沈岁暖身上，学着刘嘉本人的声音，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沈师兄……” 而后又神情骤变，面色癫狂得不自然，诡谲万分，发出地声音亦是雌雄莫辨，“小修士，别来无恙呐～” 沈岁暖瞳孔地震如遭棒喝，这人，不对，这厮，竟是几月前南域那个魅魔？！ 这可当真是冤家路窄啊！难怪他刚到浮云城便被盯上，合着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时隔几月，他的修为虽提升至金丹后期，可是否能打得过还需另说，何况对面还会在不经意间冲人使情毒…… 并且师姐因他受了伤，得他来保护。 真是打脸，方才还想着师姐境界高能力强，断不会被魔族伤着，可这一转眼，便因他受了伤…… 沈岁暖心中满满涨涨又酸酸涩涩，既有被啪啪打脸的囧意，又有师姐为自己挡剑的欢喜，矛盾又复杂，还带着一丝甜蜜，却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万全之策，来对付这老冤家魅魔。 那魅魔见沈岁暖面上神情变换不停，心情好极，丝毫不把一旁中了剑的戚岁柔放在眼里，借着刘嘉的皮囊，抬手一招，便将青瑶剑从戚岁柔的身上召出，回落到自己手中，张手一抓，便握住了剑柄。 带着刘嘉最后的一丝灵力的青瑶剑闪了一下，便被黑紫的魔气裹挟，仿若失去了生气。 先前魅魔刚拿到刘嘉的人皮时，刘嘉的灵力尚存，它丝毫碰不得他的乾坤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嘉残存的灵力已然消耗殆尽，在它手握佩剑之际，便彻底消散。 刘嘉此人，至此是彻底没了…… 魅魔桀桀一笑，选择先把沈岁暖弄死，以泄几月之前的愤，再将受了伤的戚岁柔也掳走，好在下一次换皮的时候有得替换。 啧啧，先用完男身，再用女身，当真妙极。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任它盘算精细，却不料戚岁柔便是那日在它手下救下沈岁暖的那个修为莫测之人…… 戚岁柔趁着魅魔打量沈岁暖之际，给自己的几处心口与上臂的xue位点了点，防止自己流血过多体力不支，又将左手死死握拳，强势止住了血，也疼得她小臂微颤。 同时右手悄悄背过身，比划剑诀，握在魅魔手中的青瑶剑轻轻闪出淡蓝光晕，转瞬即逝。 沈岁暖瞬间捕捉到了那一抹淡蓝，又看了一眼戚岁柔，与他师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立马镇定了下来。 多年的默契，彼此不消多言，一个眼神便懂了…… 二人的眼神交换被魅魔看在眼里，但它此刻兴奋上头，并不将人放在眼里，只觉得他们定是对自己发憷。 装模作样地手挽一个剑花，便举着青瑶剑朝着沈岁暖劈了过去—— 沈岁暖定住心神，立马将碧宵抛给戚岁柔，自己召出飞虹迎了上去，还掏出不少符篆，胡乱朝着上空一抛。 写满朱砂的黄色符篆胡乱朝着两人交战的位置四周散去，转瞬又消失了踪影，只余淡淡的蓝色光晕还短暂停留，似乎勾勒出一个阵法模样来。 魅魔只用余光打量了一番这法阵，看不出什么门道，又细细感受一番，没察觉到有任何不适，便觉得不足为惧。 心道这小修士修为一般，饶是几月不见，也没有长进多少，拿下他，是势在必得。 端的一派嚣张，与不屑。 两人，唔，姑且将这披着人皮的魅魔称作“人”，两人持剑纠缠，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淡蓝色的本派灵力与黑紫色的魔气兵刃相见，激出不少交锋的火花，转眼便近战了好些个来回。 期间沈岁暖还一直提防着对方不要故技重施，再对他使情毒！ 说时迟那时快，魅魔近距离逗完沈岁暖便开始动起了真格，几个闪挪避开了对方攻势，快速在他周围旋起身来，一时间，竟难以捕捉住身形。还将青瑶剑放开，运转魔气使其自行同沈岁暖纠缠。 但沈岁暖早已不是几个月前在南域被弄得方寸大乱的自己，见魅魔与自己拉开距离，就立即屏气凝神，眼睛也闭了起来，一副闹就任你闹，老子自当不停不看不知道的摆烂模样。 魅魔心中微惊，觉得沈岁暖竟这般找死，兀自发笑。却见青瑶剑陡然蓝光大盛，自空中调转方向，冲着自己这方飞来——！ 它暗道不好，狼狈一躲，但猛地被一蓝色藤蔓摄住脚踝，身形一滞，青瑶剑直直贴着它的脸皮擦过，人皮陡然裂开，将里面它的本来黝黑褶皱的面目暴露无遗。 接着，青瑶剑又倒转方向，再次循着魅魔的位置袭来，连挑数下，将它周身的衣衫人皮尽数切割成了碎片，破布人皮纷纷散落，把它原本丑陋的人形完全展示了个淋漓尽致。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熟悉！ 来不及多想，魅魔心中激愤，抬手就想要将情毒撒出来，却又猛地被一驱魔藤捆住了手腕！ 而后咻咻几声，周围好几处驱魔藤接连缠上来，圈住了它的身体与四肢，叫它动弹不得。 自地面陡然出现一个泛着蓝色灵力的圆形阵法，阵法边缘赫然是几根驱魔藤的来处。 “怎么回事？！” 魅魔大喝，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既看不懂这驱魔藤，更看不懂青瑶剑的“倒戈”。 沈岁暖悠哉让出挡在他身后的戚岁柔，戚岁柔右手捏诀，正不断运转灵力驱动着脚下的阵法。 ——原来方才沈岁暖扔出符篆后，便是由她运转灵力暗中布阵，且沈岁暖在前吸引魅魔视线，戚岁柔在后方加速推动阵法起效。驱魔阵法不比其他，效果强，前摇也颇久。 师姐弟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十分默契。 此外，作为栖霞山现任掌门坐下大弟子，戚岁柔向来行事稳妥，习惯未雨绸缪，在入城之际便给所有前来的内门弟子的佩剑上注入了自己的灵力，是以青瑶剑此刻会直接对魅魔“倒戈 相向”。 “什么怎么回事，自然是你爷爷我好不容易当一次前锋，吸引你的火力，让我师姐抓你小辫子嘿！” 沈岁暖乐得“贴心”同那魅魔解释一番。 戚岁柔不大赞同他这番得了便宜卖乖的作态，却也未吭声，明显是纵容，只冷冷看着被四肢大绑、半悬在空中的魅魔，阵法已成，便收回了青瑶剑握在手里，目光泠泠。 对上戚岁柔波澜不惊的视线，魅魔算是知道那日在南域，修为莫测的人是谁了。 “……原来是你。” 戚岁柔不卑不亢，应了下来，“是我。” 她声音淡淡，却在一旁听着的沈岁暖心里砸得地动山摇。 她她她……她先前因为这事躲自己躲了好几个月，还被师尊护着帮忙遮掩，由着他无头苍蝇似的去寻一个散修，这会儿却当着魅魔的面直接承认了！ 沈岁暖心中巨震，作为当事人之一，他面上不显，内心的狂喜却溢于言表，简直想要高呼大叫。 师姐承认了！她心里有我——！ 饶是沈岁暖因为她的话内心戏如何丰富精彩，戚岁柔也无暇顾及，她此刻早已面色苍白，冷汗直流，这驱魔阵的阵法不大，却十分耗费灵力，加之方才还受了些伤，强行点住几处xue道也只能暂时缓住，疼痛是一分没少，坚持到现在已是强求。 她不欲同那魔人多费口舌，只将手中的青瑶剑递给沈岁暖，道：“阵起，绞杀，给刘师弟报仇。” “是！” 沈岁暖压住内心的喜悦，接过青瑶剑，掏出一枚强效的驱魔符篆，包裹在剑身上，脚下一点，轻盈跃起，举剑直冲那魅魔面门，直直从它颅顶劈下。 由符篆加持过的青瑶剑如有神助，竟将那魔人一分为二，劈成两半！ 魅魔尖声大叫，黢黑的身躯被蓝色灵力包裹，瞬间瓦解，化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