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开始



    这是第二十三年。

    她看见哥哥带了女朋友回家。

    他看见meimei带了男朋友回家。

    家里新添了两个成员,可家里并没有新添两个成员,因为有人贪心地占用了两个身份。

    父亲说:“你们一定是误会了,这只是一家人的亲情,是关系好的家人,知道吗?”

    她说:“我们是认真的,我们很确定,不是没搞清楚亲情和爱情。”

    他说:“如果给你们带来麻烦的话,对外说断绝关系也行,我们以后还是会负起养老的责任。”

    母亲说:“你们为什么觉得我把你们养那么大是图你们给我养老?我可是你们的mama啊!”

    她看见他的脸上被父亲印上掌印,他看见她被母亲拽着头发推倒在地。

    他们看见了挂满泪痕的脸上红肿的双眼,听见绝望的嘶喊声响彻整个客厅,都被铁杵一般的力量凿进了脑海。

    所有的一切都被击垮了。

    五年、十年、二十年……

    那些记忆存在过吗?还是已经长到了血rou里?

    那些信物腐烂了吗?还是已经在别处生根了?

    究竟为什么,会走成今天这样啊?

    其实,他们没考虑过以后,也没考虑过这个家吧。

    他们自我催眠、自我麻痹,他们颠倒黑白,才会把一个家庭的悲剧粉饰成只有两个人才会庆祝的美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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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阳光平等地照在它所能触及的每一寸土地,也包括安城的一处居所。

    居所的洗手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喜的呼喊。

    “你看!”许一零走到许穆玖面前,抬起手,“我在梳头的时候看见的,是白头发!”

    许穆玖接过那根白头发之后,许一零转身走向了卧室,许穆玖则走到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这间屋子是许穆玖后来在安城的住处。

    许一零后来终于考到了益城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上学以外的时间她和许穆玖一起住在安城。

    许穆玖还是在安城工作,许一零在上课之余也找了兼职。

    周围已经知道他们这种情况的人里没有一个持支持态度的。

    父母意料之内反对得最厉害。就在刚刚,他们发消息告知即将来安城,还问了许穆玖和许一零的具体住址。

    不久之后一定又得迎来一场争吵了。

    周兰皓大概也从他母亲那里听闻了许穆玖和许一零的事。他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把这件事当作了和新朋友拉近距离的谈资,还扬言这种事情连林城报纸的边角料都上不了,顶多被三流杂志胡编乱改成吸引读者的狗血噱头。

    后来,舅舅一家也知道了这件事。舅舅和舅妈觉得大姐穆丽菁生出这种孩子简直是作孽。穆欣研私下里给许一零发了消息:

    【你们好糊涂啊,这不就是互相拖累吗】

    大多数人都保持着顾阳和庄守然那样的态度,不会当面反对得很厉害,但也绝对不可能支持。此外,听说顾阳经庄守然的介绍,成功交到了女朋友。

    顾允本来是父母以外最反对的人。

    慢慢地,顾允的态度也逐渐向庄守然他们靠近。

    有一次,他重新约许穆玖出去喝酒,期间没提之前的冲突。许穆玖没认错,顾允也没道歉,两个人只是聊了一些别的事情。

    临走时,顾允打着可乐气味的嗝,不明不白地对许穆玖说了句:

    “起码你喜欢的是个女的。”

    除了他自己,谁都救不了他。

    他自认为是个守规矩的人,觉得有些事还是一辈子都别说,烂在肚子里更好。

    但许穆玖不守规矩。

    所以顾允似乎对他还是有点仇视,愤恨地补了句“孬种”。

    许穆玖站在镜子前面,找到了自己头上那根白头发,把它拔了下来,然后和许一零的白头发系在了一起。

    他拿着那两根白头发进了卧室。

    许一零正趴在飘窗上往一个本子里写些什么,窗外的阳光洒在了她的头发、脸颊和手臂上。

    许穆玖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写什么呢?”他问。

    “我长白头发了,记在日记本上。”

    许穆玖把两根系在一起的白头发放到许一零眼前。

    许一零温柔地笑道:

    “好像真的有种已经一起生活到老的感觉。”

    “是啊。”

    突然,玻璃窗外黑影一闪,传来了“嘭”的一声。

    许一零抬头,什么也没看见。

    “刚刚怎么了。”

    “是灰喜鹊。”许穆玖答道,“之前就这样了,总往玻璃窗上撞,还不长记性。”

    手机这时收到了新的消息

    ——父母已经到安城了。

    这次会怎么样?

    继续争吵?劝说?痛哭?

    父母会带他们去看心理医生吗?

    心理医生那么神通广大,可以治好他们吗?

    他们病了。

    病得不轻。

    病了很多年。

    他们让别人为他们的病耗费精力。

    此刻,他们仍旧享受着这一时宁静。

    阳光照常洒进来。

    视线内的一切都还有颜色。

    时间还是以同样的速度流逝着。

    或许,他们已经身处天堂。

    或许,他们身处地狱,却把地狱当成了天堂。

    或许,他们从来就只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