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书屋 - 同人小说 - 【纳散】伴在线阅读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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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西妲抚着阿散的背,动作轻柔地哄着怀里的人,许是弯着腰有些久了,对方伸了个懒腰侧躺在床上,把头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像一只小猫,好乖。

    她像是给小猫顺毛似的理顺了散开的长发,丝绸般的长发从她指尖滑过,是让她上瘾的触感。绀色的发丝被她归拢在掌心,她卷起一缕发尾,把玩起来。

    这样静谧的画面谁也不忍心打破,可是阿散觉得他得把那些隐瞒起来的东西交代清楚。

    小猫翻了个身,露出了肚皮,刚刚哭过的眼尾还是红红的,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睛看着纳西妲,证明主人的神智是清醒的。

    他说:“到须弥后第一次发病是在您病倒的前一天晚上,那次晕眩的程度并不厉害,与起身太快的晕眩有些相似,持续的时间也不长。我觉得没什么大碍,害怕您还要分神担心我,我就没有说。”

    他牵起了纳西妲的手,那只手与自己微凉的手不一样,好温暖。他将自己的脸颊贴进了纳西妲的手心,精神与rou体都彻底放松了下来。

    第二次、第三次……他一字一句描述着当时的感受,在一个又一个平平无奇的时间节点他独自承受着愈来愈重的晕眩与疼痛,所有当时不得声张的麻木都以最丑陋的姿态横在了他与她之间。被活埋的欲言又止从坟间爬起,举剑狠狠刺穿了两个人的心脏,让温暖的血液喷撒在地上变成冰冷的污渍。

    他与她道歉,是他没有遵守纳西妲的嘱咐,是他把问题拖到瞒不下去才说,是他一直哭让纳西妲为难了。

    他的泪水又开始止不住地流,纳西妲温暖的指腹摩挲着他依旧没有回暖的皮肤,带走了泪水,烫得他颤抖不已。

    他又道歉,就连自己一直暖不起来的身体冰到纳西妲了这种事都拿出来道歉。

    纳西妲的吻落在了他的睫毛上,堵住了他的嘴。

    “别再说了,好吗?”她不由分说将挣扎的人儿按回自己腿上,“我确实不知道你的精神有这么大的负担。阿散你听好了,你的精神受到了药品的影响,其严重程度远超你的估量,请你不要把自己不当一回事,我会心疼你的,明白吗?”她固执地捉住了阿散几次逃离的手,把他冰凉的手包裹进自己温暖的手,“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跨过药品的阻碍捂热你的心。我带你回家,给了你一个新的环境,我想要让你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在这里反复和我道歉。”

    “我知道你的思维已经被药品侵蚀得彻底,一些很稀碎的情绪都被放大到足够压垮你,这种滋味并不好受。阿散,我不想用镇定剂强制让你不再胡思乱想。想哭就哭出来,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告诉我,可以答应我吗?”

    她在恳求他。

    他握住了她的手说,好。

    多莉给纳西妲写了信,说是她的商队带回了纳西妲想要的药材,开价是五千万摩拉,如果纳西妲有需求的话,再加五万摩拉就给她送货上门。

    不愧是桑歌玛哈巴依老爷,纳西妲盘算了一下手里的摩拉,她不是出不起,但这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该省省,该花花,天色还早,她决定现在就出门去一趟须弥城。

    “您要出门吗?”阿散向正在换鞋子的纳西妲问道。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委屈,纳西妲想,是分离焦虑吧,真的是很敏感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呢。

    她认真回答道:“我需要去一趟须弥城,傍晚之前肯定可以回来的,好吗?”

    “那可以带我一起去吗?”阿散央求道。

    纳西妲捧起阿散的脸,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可以,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在路上发病,而我没有能力把你抬回家。你看,你的个子都追上了我。”

    她松开了手,与他道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的心情是焦急的也是雀跃的,书上才能见到的珍贵药材,离开古代坚冰就会融化的深紫色小花,如今就包裹着层层冰霜躺在她的手心里。

    也不知道多莉用了什么法子,手中的花冰得她手疼却没融化,她虽好奇但也知道这是大商人赚钱的秘密,她没敢开口问。

    如果能将这种技术写成论文就好了,纳西妲在心中摇了摇头,她可没有第二个五千万了。

    “多谢惠顾喔,嘿嘿。”多莉与她告别。

    心急如焚的纳西妲很快就回到了化城郭的家里,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在这份珍贵药品的加入后,她研制的解药能做到什么地步。她对未知的知识总是保有无尽的好奇心,何况是只能在书上看到却没办法亲身接触到的知识,这让她欣喜若狂。

    有人悄悄拽着她的衣摆,把她吓了一跳。

    那双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问她:“我能不能坐着在您身边?我很安静的,我不会打扰您的。”

    如果我拒绝他的话,他一定又会落泪的吧,纳西妲想。

    得到了纳西妲的许可后,阿散飞快地搬来了一个小椅子,坐在了一个能看到纳西妲的角落里。他给自己找了本书来看,确实是安安静静的模样,却把纳西妲弄得有些束手束脚,她还不是很习惯在做研究的时候有人看着她。

    将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研究中吧,她努力忽视着这种不适感。她小心翼翼地敲去了最外层的冰壳,寒气扑面而来,周围的气温都仿佛降低了不少。这种温度已经不是霜劫精油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了,单单就是把深紫色小花潦草剁碎加入溶剂中这么简短的动作都快冻伤她的手。

    她在心中默默记录下这种感受,反复与脑海中的记忆核对着接下来的步骤,她逼迫自己全神贯注于手里的工作,她没有犯错的机会。

    一支雪青色的半透明溶液被她放进了试管架,双层玻璃可以减缓药性的损失,大概能够维持三四天吧。她在心里盘算,这些时间足够了。

    松弛下来的精神有些疲惫,她随手拿起桌上的霜劫精油仰头喝下,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椅背上让她觉得十分轻松。

    她闻到了炖rou的香味,倒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晚饭这么香。不对,她看了眼时钟,惊觉早已过了饭点。转身她看到那个绀色的脑袋低着头在看书,她抽走了阿散手里的书,他像是刚刚发觉纳西妲一样抬起了头。

    “老师,我做了萨布兹炖rou,现在要一起吃吗?”阿散问。

    大块鲜rou被炖煮得绵软,裹上了深深得幽绿色,纳西妲觉得就算不浇在米饭上空口吃都能吃掉一大碗。

    阿散说那是因为早已过了饭点,太饿了才会觉得无比好吃吧。他又给自己添了一点炖rou,说他会做鲜鱼炖萝卜,两者的做法差不多,上手并不困难。

    纳西妲一直都很喜欢听他说自己的感受,她对那些未知的食物饶有兴趣,她追问道:“那你怎么不做炖萝卜?”

    “我猜您不喜欢吃鱼,或者说,是对所有的海鲜都敬谢不敏。”阿散说道,“我记得您吃蟹黄壳壳烧的时候皱过眉。明明须弥城的兰巴德酒馆开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兰巴德鱼卷的名气大到我都知道了,您却一次都没有去过,我猜您一定是不喜欢吃的。”

    纳西妲讪讪地收了声,对方一直在迁就她的饮食习惯,她的追问倒有些不识趣了。

    对方收走了她吃完的碗,把餐桌收拾得干干净净。

    纳西妲照例给阿散讲了睡前故事,故事读完纳西妲关了灯,轻声合上了门。黑暗中阿散睁开了眼,他合计着已经拖住了纳西妲不少时间,但他听到了纳西妲下楼的脚步声,他明白对方又回到了实验室里。

    您让我别把自己不当一回事,可您自己却从未珍重过自己的身体,就像过去那些熬夜的日子。

    您把自己逼迫得比我还紧。

    所以在下一次纳西妲读故事的时候,他对那个孩童模样的纳西妲直接提出了请求,说他想要纳西妲陪他睡。

    答应我吧,他真诚地许愿。

    纳西妲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想,等他睡着了自己再起来也不是不行,她本打算洗完澡讲完故事再翻看一下刚从智慧宫借来的书籍,反正昨晚她已经试过了药,今晚也就剩一些数据的整理了。

    她掀起被子的一角钻进了阿散的被窝,歪在了松软的大靠枕上,把对方搂进怀里。阿散的头倚在她的胸口,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淡淡皂角香的长发,另一只手举着故事书,继续读着兰纳罗的童话。

    她的手垂落下来,故事书也从手中滑落了出去。

    阿散拿走了故事书,把纳西妲手轻轻收进了被子里,他拨开了她散落在脸上的白绿色发丝,那双充满慈爱的绿色眼睛合上了,她像一个真正的孩童般恬静地睡着了。

    他情不自禁地贴近了纳西妲,他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僭越。

    他贪恋着萦绕在鼻尖的劫波莲香气,小心翼翼地抱住了纳西妲,痴迷于皮肤之间传递来的温度。

    他们是家人,不对吗?

    他很清醒,他多么希望自己是真的不清醒。

    次日阿散醒来发现怀里的人不见了,摸了摸纳西妲睡的那半床被子早已没了温度,他竟然有些庆幸至少没有被纳西妲当场质问。他很熟练地将自己的长发梳成了一个麻花辫,在发尾系上丝带,将自己打理干净。

    纳西妲整坐在餐桌上一边吃口袋饼一边写着些什么,她抬头看了眼阿散,把装着口袋饼的盘子推向了阿散,没说什么。

    阿散道了声谢谢,也坐下吃起了早饭。

    今天的口袋饼是什么馅的他都没尝出来,他味同嚼蜡地吃着,心里胡思乱想着。

    “等会来一下实验室,关于你的病我有了新的进展,以后不会让你再这么痛苦了。”纳西妲留下了一句话,起身把吃完的餐具收拾了一下走进了厨房。

    阿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走进实验室的,他不应该与疼痛相伴至死吗?在一次次晕眩中彻底失去意识吗?能与纳西妲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本是神明的施舍,是他的奢望。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以他现在的能力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他痛恨无能的自己。他用尽全力的奔跑被轻而易举地追上了,他的垂死挣扎被另一个普通人发现了,她伸手救了他。

    她是精灵亦是学者,她是老师亦是母亲。

    她是普通人亦是他的神明。

    她递给了他一杯雪青色的药水,她递给了他一个崭新的未来。

    药水的味道是真的很难喝,说不上来苦也算不上是涩,纳西妲在他咽下最后一口药水后塞了块枣椰蜜糖给他。

    蜜糖本身入口即化,甜入心坎,他觉得他整个人宛若泡在蜂蜜罐中畅游一般。

    他握住了那只喂他吃糖的手,虔诚地亲吻了纳西妲的指尖。

    这个世界原来真的存在神明,您就是我的神明。

    那是一段肆意妄为的时光,他逐渐明白了纳西妲的心到底有多软,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基本都能被她满足。他学会了撒娇,只要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纳西妲,接下来纳西妲就会不厌其烦地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

    他当时已经十三岁了,早已不是需要睡前读物的年纪了,更小的他都不听睡前故事了,没理由越活越回去。借口说是认字也过于牵强,当时的他已经可以看懂大部分的提瓦特通用语了,但是纳西妲没有揭穿他,默许了他的得寸进尺。

    纳西妲告诉他,暂时不知道这剂药用在人类身上会不会有别的副作用,也不知道后续病情会如何发展,她需要他居家一个月让她观察。

    那次药水喝完之后他再也没有疼过了,他甚至因为需要居家观察而暗暗窃喜。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窥察纳西妲,跟在纳西妲的身后跑东跑西,坐在实验室的角落里装作在看书,只要他微微抬起余光便能看到那个白绿色的身影。

    他无比幸福。

    在一个月的观察期间,柯莱曾多次上门来找他玩,给他带来了各式各样有趣的稀奇玩意,衷心祝愿他能够早日康复。在送走柯莱后,纳西妲问他想不想去上学。

    他当然是不想的,他甚至都开始觉得柯莱在耽误他与纳西妲的独处。他不动声色地构思着最合乎情理的借口,用友人的前例为盾,用害怕独自在教令院生活为矛,企图打消纳西妲的念头。

    纳西妲的纵容让他愈发嚣张了起来,自私的占有欲在心底扎根,用纳西妲温柔的一颦一笑浇灌,最终长出畸形的枝叶。被他藏在无人能够窥探的角落里,从没照过阳光的植物怎么可能结的出果实呢。他不知道这份越界的占有名为什么,但他明白纤弱的枝杈一旦触及阳光,整株植物都该被连根拔起。

    他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将打碎的恭敬粘补起来,低着头流露出顺从的模样,静静等待着大人的惩罚。

    那么粗糙的托词,藏在从容背后的慌乱在智慧的目光下无处遁形。他冷汗淋漓,他心如明镜,他知道他的心思无处躲藏,他在赌那一半的可能。

    就像那次太阳落山后的回家。

    纳西妲沉默了,她吻了吻他的额头算是默认了此事。逃过一劫的他松开紧握的手,手心的粘腻就和记忆里的一样令人作呕。

    他将自己的头浸入名为纳西妲的水中,痴迷着被水包围的舒适,隔绝一切让他厌烦的声音,独留下安静的窒息。濒临死亡的快感让人心生畏惧,水从猛得抬起的头上滑落,最后只留下潮湿的触感,他终究是得回到那个嘈杂的环境里去的。

    一个月的时间过的多快啊,快到他还没伸手去挽留,那些美好的时光就随风而去了。纳西妲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疲惫神色,有些日子她甚至一改过去的工作强度,还会午睡一会。

    他那些试探的慰问没得到一个理由,他被当作小孩子一样哄着,听着一句一句的不必担心。他发现他与她从来就不对等,她隐瞒的东西远比他隐瞒的更多,可笑的是他甚至没办法改变。

    他与她之间隔了近五百年的时光,他悲恸地发现他甚至没办法从细节中得到答案。

    这远比揣摩纳西妲的忌口更无处下手。

    噩梦会被惊醒打破,美梦何尝不会呢?纳西妲用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告诉他,下半年教令院招生他必须去参加,从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考试了。

    他明白自己再也没有拒绝的权力,那不如听话一些。那些借病装疯的模样被他妥帖地收藏起来,成为植物的养分,最后结出一枚苦涩的种子,干瘪在他的心底。

    他很聪明,学习也很用功,成为教令院的新学生并不是什么难事。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一时间他就拿去给纳西妲看,他想方设法从对方的表情中得到些细碎的答案。

    纳西妲对着手里的通知书发了会呆,她的目光好似穿过了硬信封,不知道落在何处。她很快发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先是夸奖了他,随后她又找了个话题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她问他准备选择什么学院。

    阿弥利多学院的生态学,他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想要选和她一样的学科。

    她恍惚了一下,他着急地补上一句虽然他肯定追不上纳西妲的成就,但是他会努力学习的,希望纳西妲还能继续做他的老师。

    别丢下他,别推开他,别留他一个人。

    她的目光是那么慈爱地落在他的脸上,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他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学者。

    夏天过去了。

    柯莱摆着大学姐的谱带他离开了化城郭,明明是年纪相仿的二人,她总习惯饰演jiejie的角色。第一次进入教令院接受完全陌生的、无人依靠的环境,他忽然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化城郭的大家一样照顾他、迁就他的。

    他跟不上同龄人的教学进度,毕竟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生态学的基础,他班上的同学都比他更小。他站在同学们中是那么鹤立鸡群,他打听到他们的年纪要比他小起码三岁以上。

    他那无所适从的羞耻逼他低头,他变得沉默不已。柯莱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他身边的,过去他觉得耽误他与纳西妲独处的人现在都变得那么不可企及,高年级的宿舍与低年级的宿舍隔着一栋楼。

    那他与纳西妲呢。

    他反复收拾着自己的情绪,逼迫自己直面那些课业。他在课间偷偷听到有同学嘻嘻哈哈地说着这个学年结束他还要再次跳级,这些入门的课程不该浪费他的时间。

    原来自己的起点是那么的低,十岁都不到的年纪那会他在做什么呢,他就像现在一般独自一人呆在完全陌生的至冬孤儿院里。

    他与他的同学有着云泥之别,他要花多久才能填补上已有的鸿沟呢?

    那他与纳西妲呢。

    他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不再敢直视他的黄粱美梦。

    后来他是怎么浑浑噩噩走出教令院的呢,柯莱在宿舍门口等他收拾东西回化城郭过周末,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是怎么安慰他的呢,他统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发烫的耳朵,最后在柯莱面前崩溃地哭泣。

    他从没觉得这条路这么短过,他只走了寥寥几步就回到了家门口。没有人会替他抹去泪水了,他只能用袖子草草擦干,尽力消去了哭泣留下的红肿后敲响了家门。

    等待纳西妲来开门的时间像是最后的缓冲,他预演着自己的台词,以便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不堪。

    他不愿意被看穿,就像纳西妲一样。

    他们越来越像真正的母子了,不是吗?他学得多好啊。

    纳西妲给他开了门,叫他洗个手快来吃晚饭,她说她试着做了黄油鸡和阿如拌饭,不知道好不好吃。

    在洗手间里他对着镜子看自己,那张绝色面容上的泪痕被他反复擦拭了个干净,直到看不出任何端倪。

    纳西妲在餐厅里扬声问他在干嘛,催他快点出来吃饭。

    他在桌边坐下,食物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家的热气熏得他快要落泪。

    他听着纳西妲说她是怎么反复摸索出来成功的秘诀,黄油鸡是将腌制好的鸡rou块先用油炸一遍,加热黄油再加入番茄碎和香辛料,煮成糊状后加入炸好的鸡块。而阿如拌饭好吃的秘诀来源于番茄酸甜的味道,这种做法从阿如村传遍了整个须弥,她之前尝试多次都以失败告终。直到前几天有个沙漠来的小伙子给她露了一手,她才掌握了做法。

    她喜欢吃甜点,她本来只会用烤箱做一些简单的甜点,当下却能做出可口的饭菜。

    就在他离开的几天里,她的厨艺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那他呢?他在顾影自怜。

    食物温暖了他的胃,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直到他再也吃不下。

    纳西妲笑着问他有那么好吃吗,她本来还很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的,看着他吃得开心她也很开心呢。

    那双仁慈的眼睛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的懦弱?那位智慧的少女是否在以身作则为他指出一条明路?用迂回的手段照顾他脆弱的情绪,当时的他有意识到吗?或许冥冥之中有悟到吧,他只记得离开餐桌的他庆幸纳西妲没有询问他在教令院过得如何。

    周末的两天他都赖在家里,纳西妲也没有逼他出去走走。

    他粗略地翻看了这个学期的课本,晦涩的名词是他不明白的领域,但配着课本上的插图倒是能猜个大概。他突然有了些信心,对着字典核对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时间一晃而过是那么的快,进度却没有那么理想。

    纳西妲说有个沙漠来的小伙子教会了她如何做出好吃的阿如拌饭,那他是不是也能求助于学院里的老师呢?

    一张好看的脸,乖顺勤奋好学的模样,没有老师会拒绝这样的学生。他很有礼貌,也很聪明,虽说底子确实差了些,但是进步的速度飞快,这让很多老师的教学欲望得到了满足。

    纳西妲在他的入学申请上写过说明,说他之前身体不好生了大病,所以他的入学年龄确实是大了些。看着面前这么乖的学生,再得知他之前生过大病,这让心软的老师直接起了恻隐之心。本来对他有些不满的老教授听闻之后也唏嘘不已,倒也没再为难这个底子不好的可怜娃儿。

    老师们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转变,他的同学们只是年纪小但并非傻子,很快就意识到老师对他的偏爱。小孩子的自私与恶意更为直白,他们朝他扔纸飞机,藏起他的课本,涂抹他的作业。

    他们要他出丑,要让他失去老师的偏爱。

    而他偏偏比他们大出三岁,他自认为自己的心理年龄更是远比他们大出至少五岁,他不愿意也不能与他们计较。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这个罪名他背负不起,他不介意自己的名声如何,但是他介意别人对纳西妲指指点点说她的学生如何如何。

    他们对他做的事并不算太过分,远不及之前他所承担痛苦的十分之一,他宽慰自己,在无功而返之后他们会放弃的吧。

    他们很快发现不管对这个大哥哥做什么恶作剧都得不到回应,再加上老师严抓成绩,渐渐地便丧失了兴致,最后他们只是孤立了他。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反正他也不想与这些同学扯上什么更多的关系。他想要跳级,他得离开这样的环境,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纳西妲的生日很快就到了,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个还不错的名次和一个白色娃娃。当时在实验室里忙碌的纳西妲有些吃惊,她说她没想到他真的会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因为考试周的他看上去真的很忙。

    他有些愠恼,说他答应过她的,要给她过生日的。

    她笑着收下了礼物,摸着他的头说谢谢,她为她的之前的话道歉。

    他不知道纳西妲发没发现那个带着一滴泪水的小人是他按自己的模样做的,但是他知道那个娃娃陪了纳西妲很久很久,直到娃娃的衣服不再洁白如新。

    直到这个娃娃最后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当时的他只是觉得开心,他送给纳西妲的礼物被她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能长长久久看着纳西妲在实验室忙碌的身影。

    他甚至有一瞬十分嫉妒这个娃娃,转念又觉得自己是真的幼稚,他也该成为一个大人了。

    生活逐渐走向了一个平稳的状态,他会在教令院努力学习,会在周末回家陪伴纳西妲,有时也会在周末与柯莱出去冒险,他们的探险逐渐远离了化城郭。

    他们遇到了好几只浮游水蕈兽,他们十分默契地解决了它们,这在他们的冒险里是很常见的配合。可是今天的行程过于深入了,他们惹到了一只陆行水本真蕈,那是一种很难缠的蕈兽,它不仅皮糙rou厚,打人还很疼,不小心被它撞到一下得疼很久。

    他们想要快点撤离这位大哥的统辖范围,却在逃跑的路上惹到了另一只有翼冰本真蕈,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危机关头一道绿色的圆形屏障包裹住了蕈兽,有人出手救了他们,他们四处寻找对方却一无所获,只得速速离开。

    这件事很快被忙碌的生活抛诸脑后,他们没有再陷入过险境,同样也没有再遇到过那位救了他们的神秘人。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如果不是他知道故事的结局,他一定会相信这骗人的鬼话。

    那年的冬天,纳西妲说她想独自搬去桓那兰那住一段时间,他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要去见一个人,开春一定会回到化城郭。

    为什么我刚放寒假你就要出门了呢?他在心底问道。

    他习惯性敲了敲书房的门,半响没听到“请进”的他才意识到纳西妲已经不在家了。他不知道桓那兰那是什么地方,他找到了书房中的提瓦特游览指南,翻遍了须弥的地图没找到这个地方。

    他一度怀疑自己记错了,或许这不是地名呢?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翻看各种书籍,乞求在一页页纸张间能找到一丝丝线索。

    他在书架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厚厚一沓信封,收件人上面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他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纳西妲的隐私,他将一切归位,不敢再窥探。

    他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埋进了书本之间,像是怕被纳西妲发现一般,此后他再也没有靠近过那个文件夹。

    他收了来自纳西妲寄来的生日礼物,那是一束很漂亮的毗波耶,陪同的还有一封信,收件人的位置用熟悉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

    她用很抱歉的口吻说着没办法陪他过生日的遗憾,他怎么敢再追究呢。

    她一定不知道家里真的很冷吧,他记得那是个很漫长的冬天,长到他以为春天不会再来了。

    直至春天回来了。

    纳西妲的精神状态比离开前好了不少,她说她的研究又有了进展,等论文通过审核就请他吃大餐,说家里好干净呀,和她走之前都没什么区别。

    她说谢谢他打扫家里,她堵住了他开口发问的机会。

    他也默契地没有再问。

    在期末考试的前一晚,他躲到了柯莱之前告诉他的树洞里。跳级是他提出的,陡增的压力也是他自找的,他对此没有异议。

    只是无人可以倾诉的时候还是会很无助。

    不是抱怨吧,也不是害怕吧,只是希望会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能听他说说话。

    有什么人靠近了他,他对未来是有些迷茫,但是不代表他想被人看到这么脆弱的模样,他猛地起身进入戒备状态,倒是把对方吓坏了。

    后来的他好不容易在人类的字典里找到对应的意义,从对方奇怪的词汇中得知了对方就是童话书中的兰纳罗。他接受了它叫他那菈阿散,它说它之前见过他,还用它的兰迦拉梨救了他,结果他和另一个绿色的女孩子没和它打招呼就跑了。

    他看了看对方与环境色相近的皮肤,又那么小,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们成为了朋友,考完试后他悄悄带它去了它一直好奇的须弥城里,看那菈的表演,感受那菈的生活,最后他纵容对方躲在他的包袱里呼呼大睡,把它送回了它的小房子里。

    他们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见面的,他并不知道在除了在小房子里还有哪里可以找到对方,他们是没有任何社会联系的朋友,会在何时又在何地会遇到对方是一件说不准的事。他不讨厌,甚至有些期待,他收到了兰那罗的花。

    一路上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能同行一段旅程本身就是一段缘分。

    他很顺利地告别了那些曾经对他不怀善意的同学,进入了一个新的班级,同样进入那个班级的还有之前那个嘻嘻哈哈讨论要跳级的同学。

    集体总是排外的,作为插班的新生想要融入一个集体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的同学用“那个留长头发的男生性格孤僻,以前和我在一个班的时候就没人和他玩。不过老师对他很偏爱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作敲门砖,再一次让他孤立无援。

    生气吗,好像也没有很生气吧,他的同学说的是实话,他想融入集体也不是什么大错,可是为什么几天后他会被堵在阴暗的小弄堂里呢。

    他听两个高挑的男孩对他的同学说,只要他动手打他就承认他也算集体的一份子。他的同学明显害怕了,他不敢接那根木棍,他想要逃跑却被那两个高挑的男孩捉住,恶狠狠地威胁道:“如果你不打他,我们就打你。”

    他的同学颤抖地握住那根木棍,打在了他背上。

    说实话,他的同学用得劲也不是很大,他瘫坐在地上的模样还被那两个男孩狠狠嘲笑像坨烂泥。随后那两个高挑的男孩大笑着离开了,他的同学带着满脸眼泪和鼻涕爬到他的腿边,和他说对不起,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他也不知道会这样。

    他觉得有些疲惫,与对方纠结谁是谁非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甚至开始构思该如何才能让导师同意他连续跳级的申请。

    沉默这次换不来放弃,他的新同学有更狠辣的手段。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顺着藤摸到了纳西妲这个名字,有同学开始向他示好,被那两个高挑的男孩嘲笑是哈巴狗,问他们怎么不直接去讨好那个老不死,说不定那个只会写论文却在教令院混不上任何职位的老不死还能分个二作给你,求你对她的学生好一点。有完全中立的同学出来拉架劝他们别太嚣张好好读书吧,已经留过一级了再留级那多不好看。

    他们的吵吵闹闹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直到那两个男生抓着他的长发问他是不是娘娘腔,不然怎么会留这么长的头发,是不是因为他的老师是个变态。

    他留不留长发与他的老师无关,他们怎么敢这样造谣污蔑她。

    他当场就打了那两个男生,周围的同学惊慌失措叫来了老师,最后他在办公室里见到了纳西妲。

    她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

    他用剪刀剪掉了绀色的长发,剪得残次不齐。

    他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在大庭广众下动手打了人,这已经不能算是孩子间的打打闹闹了,甚至纳西妲都被叫来了学校。

    她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说他以为只要不管他们,他们就会和以前的同学一样对他失去兴趣。

    她皱了皱眉,以前的同学也欺负过你?

    他慌忙解释道只是一些小打小闹。

    她哂笑,又问你不是很能忍吗,怎么一回家就把头发剪了?

    他说因为披散的长发妨碍了他动手揍人。

    她收起了哂笑,接过了剪刀尽力把他的头发修成了一个狼尾头。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变了,不知何时起,纳西妲会在他进入书房的时候匆忙将手里的纸张收起,她以前从不避讳他的。

    纳西妲越来越频繁地说她要去一趟桓那兰那,往往一走就是一个礼拜,他经常回到家里看到她留下一张纸条后不告而别。

    她到底是在见什么人呢,说来可笑,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姓谁名谁,却有股酸涩劲从心底涌出,到处流淌腐蚀着他稳定的情绪。

    最后他向刚回到家的纳西妲提出了要求,他说他下个学期就能成为帝利耶悉,他用不到正常学生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了预备班的各种学业,在正式开始成为学者之前,能不能趁着这个假期陪他去奥摩斯港逛逛。

    纳西妲下意识就想拒绝他,他说您第一次带我去须弥城的时候答应过我的。

    她终究还是答应了他,他们在旅店里住下,漫长的假期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逛遍整个港口。他们去了最大的酒馆,奥摩斯港的风裹着咸咸的海水味道铺面而来,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听酒馆招待提起海兽在海上作乱,口中的故事全是他从未听闻过的新奇。

    他说想要近距离看看灯塔,路边草丛里的蓝色蝴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还未靠近就全飞走了。沿着港口开满了商铺,他在巴巴克开的舶来品商店里看到了蒲公英籽,他记得纳西妲以前拿它泡过茶喝。他在蔬果摊看到了墩墩桃,老板说自己是搞批发的,就他要的那几个还不够做生意的,随手就送了他几个。

    天色渐晚,灯塔确实很好看。

    后来他们将整个港口都逛了个遍,他们看弄蛇人敲鼓,看街头艺人跳舞,最后在街头的一个小铺子上吃了土豆船。

    他总觉得自己回到了第一次进须弥城的时候,但他很清楚地明白有什么东西变了,是纳西妲跟他走在港口街头时的恍惚,是她随手递给他的特产,她头也没回地边走边说这个你肯定会喜欢。

    他很想问纳西妲,到底是谁喜欢。

    是她一直要去桓那兰那见的那个人喜欢吗?

    他觉得他比手里的梅子还要酸。

    疑心一旦被勾起,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反复在验证。他很顺利地成为了生论派的学生,他的课题需要一些树王圣体菇,他知道哪里可以买到,但是他选择了求纳西妲陪他去摘。

    他们来到了无郁稠林,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草晶蝶,他兴奋不已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抓到手,他想拿给纳西妲看,回头却看到纳西妲悄悄抹掉了眼泪。

    她的目光在看他,却没有停留在他身上。

    她陪他在无郁稠林做课题的那些日子像是裹着蜜糖的刀片,为了那一丝丝的甜他心甘情愿被刀片划破喉咙。

    关于那些信件的收件人的名字他总算在一本璃月字典里找到了答案:

    亲爱的十二。

    到底谁是十二?他记得他在某个夜晚歇斯底里地问在写信的纳西妲。

    未被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会以更丑陋的方式爆发出来。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狼狈时刻,他哭着问纳西妲:

    在我说要想要选和您一样的学科,在我与您走过奥摩斯港的街头,在我给您看晶核的时候,您到底在看谁?看着我好不好?

    看清楚了,我不是他。

    说完他推开了想要抱他的纳西妲,逃走了。

    扭曲的爱意在心底扎根了太久,他不知道在与纳西妲相处的五年里,这份亲情是从何时开始变味的,明明她与他只是师生关系,明明她与他只是因收养建立的母子关系。

    多荒唐啊,他发现他爱她。

    第二天回到家里的他,发现那些信件被纳西妲烧了个干净,她再一次不告而别了。

    那年他17岁,纳西妲502岁,他恨他的鲁莽气走了纳西妲,但他的年轻气盛不允许他低头,或者说,他不敢告诉纳西妲,他的狼狈是因为他爱她,不是她理解的、单纯的、亲情层面的爱。

    他回到了教令院努力做课题,再等等吧,等他有能力站在她身边了,再告诉她吧。

    他只等来了兰那罗递给他的一封信。

    “那菈布耶尔一定是那菈阿散很重要的人吧,白绿色的那菈天天在说关于蓝色的那菈的事情。那菈布耶尔叫兰那罗把信烧掉,可是兰那罗害怕火,想了想还是交给那菈阿散来处理吧。”

    信封上的收件人是用璃月语写着亲爱的十二。

    十二是指他吗?他愣在了原地,他有些不明白。

    ——————

    「亲爱的阿散:

    见信安。

    我又试着给你写信了,明明已经写了两年多了我还是不太习惯呢,如果不是你昨日提起,我都不知道我已经写了那么多,多到我把它们烧成灰烬都花了一个小时。

    在我决定要真的收养你的时候,我的友人曾与我大吵一架,她说能给你一个合法的身份离开至冬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与你牵扯上更多的纠葛。

    她说的我都明白,人类的寿命与精灵相比不值一提,你终究会从我的生命里路过,这对我太过残忍了,可惜那个小笨蛋忘了我马上就要过五百岁的生日了。

    精灵的寿命只有五百年。

    你是那么粘我,那么小,每每想到友人的话都令我无比心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近在眼前的分别,我比你还胆怯。

    那次我给你剪头发,我发觉你已经比我高出了一个头,而且是有自己主意的大孩子了,我很高兴。我没办法陪你到老,但一想到未来的你肯定会成为顶顶有名的大学者,我真的很高兴。

    可是我没办法回答你,我确确实实一直在看的都是你,我想不出来该怎么回答才能让你相信。我有些庆幸你的逃跑,不然下一秒逃跑的就该是我了。

    让我再在桓那兰那住两天吧,我会在你过十八岁生日前回到化城郭的。我收了来自稻妻的来信,或许对你而言算是拼上了人生的最后一块拼图,让我再想想该如何告诉你。

    日子过的真的好快啊,每每想到你给我过生日,只觉得这多出来的两年是我偷来的,能爱你的岁月。

    你看我,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写着前言不搭后语的信,还是交与兰那罗烧掉,下次找机会重新再写过罢。

    纳西妲

    落款的时间是他们分别的那天」

    ——————

    “所以老师的老师最后是怎么啦?”有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提问。

    被孩子们围在中间说故事的青年老师摸了摸孩子的头,说:“她那么害怕失去五彩斑斓梦境的一个人失去了做梦的能力,最后沉睡在了桓那兰那梦之树的梦境中。”

    孩子们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听完了故事四散离开了。

    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没有走,她眨着大眼睛问绀色短发的青年老师:“老师,可以教我写字吗?”

    她是在阿如村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遇到了支教的老师,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读书写字。

    就和青年老师小时候一样。

    他握着幼小的手,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

    “ノ丶丶ノ丶フ一ノフ丶”他告诉小女孩,这个字叫爱。

    “丶丶フ一ノフノノノ丶”他说这个字叫家。

    青年老师愣住了,他突然明白了纳西妲为何称呼他为十二。

    家人为十二划,爱人亦为十二划。

    她给了他很多很多未说出口的爱意,足以陪伴他走完这漫长的一辈子。